正是因为人生的无意义与虚空,才会格外想要被看到吧。
火柴点燃,熄灭。雨水倾泻,干燥。照亮过,润泽过,虽然只是随机的事件,但与外界有了交汇,这是属于他们的瞬时间的意义。心念却不是个个都能付诸于外的。思想回忆情绪观点贪嗔痴,在内心组成一整个天界地狱二十八层的混沌世界。也无法指望任何一个人全盘承接,他们有他们不堪其重的天地。所以,每个人免不了都要囚禁在孤独中。
并非彻底无解。
二零一五年秋,归国途中,与一位旧友重逢。因为十年未见,相会给我的冲击极大。见面时,我说,与长辈聊家族史,口口相传的轶事,最多向上追溯五代。再往上,哪怕是血脉相连的祖辈,也仿佛隐入历史的幽暗,其生平志趣,全无可考。这些数量庞大的人们,传给我相貌基因,让我得以降生世间,只可惜不能隔空连结。倒是留下过只言片语的人们,可以穿越千百年,前来诉说理念,抒情感发。于是我对旧友说,我这辈子唯有两件大事。生育,写书。
五年前倒是先启动了第二件事,未料到第一件事完成得更早。以往不擅虚构类,短篇故事都是二十岁以前写的,之后只写得出散文。尝试长篇,仿佛竭尽全力完成一项大考。早期推翻一稿。第二稿在网上放出几章,再度推翻。每一年过去,都因为这个目标的推进迟缓,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失望——人生只有两件大事,生命的脆弱无常又是那么说不准的事儿,难道不应该百米冲刺一般去完成吗。当然,站在今天,就如其他许多事一样终究明白,待时机来临时,一切都如齿轮般紧咬密合。
一年写作,铺陈二十万字,仍余三五万字收尾。若干体悟:前期酝酿时只有一团模糊的画面,要组织为逻辑自洽的情节,确实是最费时也是最需神助的。搭好结构之后,每写一个章节,依然像是打着火把在林中探路。卡文痛苦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,写完一章回读时又极其开心。愉快地夹带私货,喜欢的餐厅、景点、香氛、葡萄酒、画作、音乐,都可以借用其象征意义编入故事。人物与故事是虚构的,但写进去的感触是真实的。最为奇妙的是,部分关键情节一开始就想好了,无端端觉得是必须发生的,但当时并不理解人物为什么会那样做。写作的整个过程中,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解谜。所以,最终章的谜团,对此刻的我来说,依旧留在暗处,略带悬疑。
上百年前的祖辈们隐匿于幽暗。同时代人,则会在生命历程中跌入彼此不可见的幽暗。待英国的樱花如烟似雾地绽放,终章一定会盛大开放。或许,这会是一种与幽暗问好的方式。
二零一五年秋见到的那位旧友的笔名,成了女主角的姓名。
看到过的,我都记得。